打卡网海拔975m • 日照金沙 —— 致即将消失的元谋江边
海拔975m • 日照金沙 —— 致即将消失的元谋江边
2017-06-05 22:31 来源: 去云南打卡网www.7-yn.cn元谋微生活
原标题:海拔975m • 日照金沙 —— 致即将消失的元谋江边
龙街渡及龙川江淹没区域,海拔标注可能有误差
金沙江,中国最长的自然河段,就要消失。
从直门达到宜宾,金沙江干流是中国正在建设中最大的水电基地。下游是向家坝、白鹤滩、溪洛渡、乌东德,溯游而上是观音岩、鲁地拉、龙开口、金安桥、阿海等,以及果通至奔子栏的11级电站……假如规划中的25级水电站(包括已获批和未获批)全部建成,整个金沙江干流将全部被首尾相连的一座座巨型水库占据。
千百年的历史中,我们的祖先可曾也如此野心勃勃?
金沙姑娘将成为一锅温吞水,不再怒愤。她要在静止里,养育不爱游泳的鱼。万年流水磨就的一处处滩涂,粒粒金沙,就要失落在文明眼光之外。
老东山的滇橄榄
“匹马去来浑似戏”,龙街渡大概看惯了蜀滇往来那数不清的足迹。
出发前一晚,深为滇橄榄这一植物着迷,四处查找它的资料,据说攀枝花沿江一带仍有成片的天然橄榄林。唐代韦齐休《西南行记》谈到,金沙江河谷有余甘子(即滇橄榄)。[1]滇橄榄是一种喜温湿的热带植物,对空气湿度要求较高。那么,在元谋江边应该能寻找到它的踪迹吧?
出了客运站,游走周日喧闹的元谋县城。家家店铺,全在门口架上大小音箱,加上挤满人行道的摩托、汽车,一时间,万炮齐轰。
元马农贸市场街口,一老者正摆放他的山货。这已经下午了,仰起头颈才能找到冬日斜照。
一口袋紫梗小叶薄荷,几把小葱香菜,都萎了。当一颗颗青绿的果子滚落时,我竟有些出神,不正是那奇异的果实——滇橄榄吗!
“又圆又光亮的,就好了”。一旁的老婆婆指导我挑选。
过客能吃得几个?塑料袋兜了四五十个。一称,“二两,八角”。
先苦而甘的老东山果子,熟透了。枝条上还会存余不易采到的,那是虫鸟剩余的伙食,会冻得越来越红吧?
寻得住所,出来觅食。晚六点三十,果子还在街角,没少几个。老人不在。正蹲下端详,他拿着饼一样的东西忽忽走回,却怕我看见,收在布包里。
再与老人买了一些,天光昏迷。
“八点钟路灯才亮,现在看不见。你再抓一大把”。
他说东山还在十九里外,“几下卖完,就走了”。海拔1000米至1500米,气温15度至8度。土里长出的人,没有走不回去的家。
晚11时或者再往后,烧烤摊的铁锅铁勺在广场舞、摩托和醉汉的喧叫中坚持敲响。
那些果子,年老的步履呢?
龙川江三角洲
热,热浪裹挟着他。南来北去的龙川江,展开了扇子。
从沟壑纵横,云雾终年缭绕的天子庙坡流下,消磨过夷山众色,僰声爨歌里淘尽年光。青春过了,江头泸底,他要缓入金沙。
两侧的山坡满是荒草,只有村庄和田野像绿色的长廊,一路绵延。贯穿元谋的龙川江,在龙街、腊甸、江头一带淤积成一片肥沃的三角洲,养育着万千生灵。
橡皮树缀满气根,绿荫掩盖着龙街古镇。小食馆的老板对我说:“随便撒一把菜籽,那菜长得肥肥的。可惜了,这些好田地”。
2018年,乌东德水库开始蓄水,2019年实现正常蓄水位——海拔975米。从南岸的禄劝、武定、元谋、永仁,北岸的会东、会理,一直到攀枝花,金沙江河谷海拔975米以下的区域将被淹没。皎平渡、龙街渡,这些古老的村镇将沉入水底,与古人作伴。
去云南打卡网www.7-yn.cn2018年,元谋江边乡水库淹没和影响区12000余名移民,要搬迁至龙川江河谷上游的半山坡——启宪、甘塘、瓦渣箐三个移民安置点。江边小学已经早早搬了。
江边乡卫星地图
2011年1月1日,“封库令”发布,名为《西南省人民政府关于禁止在金沙江乌东德水电站工程占地和淹没区新增建设项目和迁入人口的通告》。依据这一指令,地方的补偿标准也于2011年制定,当年已经查验、核算过人口、房屋与田产,此后的任何建设不再补偿。
几年来,房歪了,不敢修,想种经济林木也不敢投入。就要离开祖祖辈辈养育的“绿洲”,在大地上生长的人们,他们的未来呢?
龙街渡口
龙街渡,水边海拔900米,江水灰暗。
这里是古灵关道上的七大渡口之一。对岸的姜驿乡界牌关曾立有石碑,大书四字——“蜀滇交会”。
渡口就在龙街下的江边,金沙江从西边山谷转个大湾过来,江面豁然开阔,江流骤然变缓,迂回成一个宁静的港湾。旱季这里的江面不过两百来米,汛期一到,洪水涌来,江滩沉沦,一片汪洋,江面宽达四五百米,让人望而却步,渡口也会停摆,以求安全。[4]
蜀汉时,诸葛督师南下,“六月渡泸,深入不毛”,说的是人烟稀少。“高山峻岭,深林密箐,象虎成群,瘴疠为疟,古所谓不毛之地”。
滇川金沙江河谷北有川西高原挡住了寒流,西南有横断山、东南有乌蒙山截留了来自热带海洋的季风暖流。它深陷在高山峡谷之中,承受辐射热量多而发散慢,加上焚风效应,具有较高原面高得多的热量条件。在元谋江边,蒸发量是降雨量的6倍,年蒸发量高达3847.8毫米,年降雨量多年平均为634.4毫米,且集中在6月-9月。
大开发
大元一统,西南高原真正进入中央王朝的版图,也迎来了人类的大开发时期。但直到明清时代,金沙江干热河谷许多地方的森林植被仍然完好。[9]
明嘉靖四年(1535年),被谪贬戍边的大文士杨慎,从西南回四川省亲,第一次渡过金沙江。他在设立于龙街的金沙江巡检司衙门借宿,愁闷中吟出一曲《宿金沙江》。数度途经元谋,写下了不少关于这一地域的诗作,他总是说此地不可行不可游,如《元谋县歌》:[10]
遥见元谋县,塜墓何纍纍。
藉问何人墓,官屍与吏骸。
山川多瘴疠,仕宦少生回。
三月春草青,元谋不可行。
九月草交头,元谋不可游。
嗟尔营营子,何为歘来此。
九州幸自宽,何为此游盘。
崇祯十一年(1638年)十二月,徐霞客途经元谋,他在日记中描述龙街渡这川滇孔道:“二十年来,道路不通,久无行人……”[11]
清代雍乾以后,人口迅速增长,大批移民由两湖、四川向西南进军,生态开发进入更为深广的时期。铜、铁、锡、金、银等金属矿冶业大量采铸,煮盐、炼铜消耗了大量森林资源。[7]
移民更带来了源自南美的玉米、马铃薯等高产、耐贫瘠、耐高寒农作物在半山区、山区广泛种植,传统的“刀耕火种”和游牧面积日益狭小,生态环境发生了深刻的变化,令杨慎难疏愁肠的西南瘴气区域随之缩减。清末任职西南的贺宗章在《幻影谈•杂记第七》中写道,“自古所称瘴地……谓非人所居,今则物候久与中州无异,开辟既久,人烟日众,瘴疠自消”。[9][12]
《清实录•康熙朝实录》记载,康熙五十一年,大帝不无得意地宣称:“前西南、贵州、广西、四川等省遭叛逆之变,地方残坏,田亩抛荒,不堪见闻。自平定以来,人民渐增,开垦无遗。或沙石堆积难于耕种者亦间有之,而山谷崎岖之地,已无弃土,尽皆耕种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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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路上,遇到一位放羊的老人。他的羊群在啃吃低矮的明油子(明枝柴)(Dodonaea viscosa)树叶。明油子-扭黄茅灌草丛,正是牛羊的放牧场所。此时正值冬季,扭黄茅茎叶枯干,明油子就成了少有的选择。
向老人问起怎么一路不见滇橄榄?他说:“嫩苗都被羊吃光了,长不起来。要到山顶上才有”。
水的权利
哪里有水,哪里就会聚集起人群,水关系着文明的萌芽与发展。
在21世纪的今天,水利工程的规模越来越大。“无论这些工程让我们感到自豪、不安还是恐惧,我们都会惊诧于它们耗费的巨资、时间和物力”。当代中国以高度的集中规划与控制,能在短期内组织起大量的建筑材料和人力将这些工程完成。“拿铁锨的百万劳力”,不再是这个世界改造自然环境所依赖的。但社会文明的可持续发展需求,更加考验人类取水、用水的能力。
相隔千里,在西南的西南,保山、德宏境内,也有一条江河,同样名为龙川江。
它从高黎贡山发源,到了瑞丽,称瑞丽江,随后注入伊洛瓦底。回龙寺下龙川江边,人们在江里挖砂时捞出铁链780余公斤。这是龙安古桥的铁链,1942年,中国军队为阻止日寇从龙陵勐柳入侵,将其炸毁。传说中,铁链桥建成通行的时候,人们只见一条金蛇顺桥而过,发出万道光芒,而后直上高黎贡山,飞入云霄,霞光四射。
故事中,发出灼目光芒的是无上权力。水如此重要,任何一种文明都将水视为神明,对水的控制以往靠的就是神权,跨越江河天堑的桥梁自然被当作神物,更何况斩断江河的大坝。然而水和权力的关系,如今显得并不那么神圣了,它背后站的着是国家和金钱两个怪物。
开往南天
莽莽古道,如今已不难穿越。龙街渡口的轮渡把各色车辆摆渡过来了,重型卡车满载着红砖、番茄。往后,人们还将享受到库区“高峡出平湖”的航运便利。
当附近高原山地处于冬寒的季节时,这里却是“天然温室”,盛产反季节蔬菜。每年的1月至2月,正是元谋热坝一年中最热闹、忙碌的时节。去冬今春菜季,全县外销蔬菜37.9万吨,农民卖菜总收入达10.27亿元。
“元谋蔬菜”已是国内叫得响的品牌,元谋县也先后被国家商务部、农业部列为“商品蔬菜基地”“南菜北运基地”。它是西南省最大的冬早蔬菜主产区,冬早蔬菜外销量占全省冬春蔬菜出省外销总量的四分之一。
不光是外销蔬菜,热坝的人们也在输出农业技术和劳力。开往昆明的客车上,同车的二十多人,要去西双版纳,他们的亲友还去了海南。
似乎有密西西比河的歌谣在耳边吟唱。将近年关,他们依然踏着尘土,跨上行囊南下,去往别的热区。
金沙江还在曲折东流,数千年来令人惆怅的滔滔江水,将变得沉寂。当一条河流不再自由流淌,它还是原来那条河吗?
金沙江,它的歌从天上来。彝族诗人吴琪拉达在许多年前这样写道:
金沙江畔发生了什么事
为啥人们都走出了门
一位青年在江岸奔走
人们在相互传送 旅游
老年人心上的金沙江畔
撒满天上的星星
年青人心上的金沙江畔
拖拉机日益轰鸣
小孩心上的金沙江畔
牛羊赛过白云
姑娘心中的金沙江畔
一条长虹横在江心
渴
阳光猛烈,热浪蒸腾,无边的石头、沙粒。一月的江滩,气温达到二十五六度。离江水几米远,就像去到了塔什拉玛干。
习惯了自来水和饮水机的城市人,怎敢尝试那江里的浊流?还是一瓶昆明生产的饮用水,在楚北大江边,止住了异乡的渴。
奔流不息的金沙江,穿过川滇之间的高山峡谷,显示出非凡的气势。在元谋的这段看起来,她是那么平静,水面上甚至没有腾起的波涛,岸边无数接连的漩涡却暗示着水面下涌动的暗流。
傍晚近六时,太阳掉下来,山与水似火似焰,如燃如炽,整个江滩在晚风的吹询下砂砾在阳光下散发“金光” 日照金沙 原来如此......
独坐江头,吹着晚风,江边村头的一户人家传来一阵阵哀乐的笛声,似哭泣,似挽留,似不舍........ 海拔975米 淹没的不仅是一江春水,更是一大片元谋人的记忆与疼痛!针扎的痛如同那夕阳下的“金沙”随风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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